藏蝎

望实力匹配野心

【酒茨】扶起摔倒的路人反被讹上怎么办?!(完)

牛郎混混酒吞攻x失忆粘人茨木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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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一直都是夜总会里的头牌,不吹不黑。

大学的时候跑出去混社会,搞了个小团体叫大江山,结果被人照脑门一板砖打得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家里人一看这势头不对,又送他在国外呆了几年,可惜这大少爷不服管,又偷偷跑回来,现在正瞒着身份在红灯区找了个出卖色相的活计,胡乱混口饭吃。

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五官出色不说,一身腱子肉也是实打实的,就算不陪酒,衣服一脱在台上当杆子也有人买账。

“吃的青春饭啊伙计。”老板娘红叶夹了根烟在吧台里面坐着,嘴唇涂得鲜红,她挑着酒吞的下巴看了看,心里非常满意自己当初挑人的眼光,见他今天又喝得晕头巴脑,就倒了杯水递过去,里面扔了两个冰块,磕在杯壁上咔哒咔哒地响。

“养活我一个人也就够了。”酒吞不甚在意,把水端起来一口气灌下去,瞬间感觉自己清醒不少,清醒得能数清红叶眼睛上有几根睫毛,也看得到她勾人的眼线。

如果我不是个gay的话,兴许真能看上她,酒吞想。

但是没有如果。

天已经蒙蒙亮了,红灯区纸醉金迷的热闹都渐止渐息,酒吞回更衣室换了衣服,从后门走出去,回到自己住的那片儿地方。光线穿越上方横隔的电线洒在逼仄的小巷里,让有些朦胧的物件都显出了身形——几条挂在绳上的裤衩,空调外机上晾着的洗的发白的球鞋,养在卖煎饼果子小摊旁边的鱼又死了不少,剩下的几条红鳞已被水涮得褪色,估计也命不久矣。

酒吞的步伐渐渐轻快起来。

凌晨的路上人烟稀少,他走了很久,方圆百里就只有前面一个白毛,很瘦,脚腕子拧细,挂着串小铃铛,叮铃叮铃地响。路很窄,酒吞也懒得加速,就在那人屁股后面缀着,多余的时间全用来观察背影。

袖子很宽大,招风似的鼓起来,更显得人瘦得像个竹竿,明明挺高的个子,不晓得做了啥这么折腾自己,碰一下就散架了似的。

酒吞刚这么想,下一秒前面的人就倒了,脑袋磕在水泥地旁的大理石台子上,砰地一声,响得让酒吞完全无法怀疑这是碰瓷——要真是,也太拼了。他上前将人扶起来,发现对方已经晕了过去,酒吞摸出手机,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报警。

大概是因为混黑的,看到条子有本能的排斥。

他又掏了掏口袋,一分钱也没有,并且因为刚交完房租,存款也没几个钢镚。

怀里的人还有呼吸,磕到的地方也没见血,兴许不是很严重的样子,酒吞犹豫了一会,决定先把人搬到自己屋里,等他醒了再看看情况,毕竟这儿离自己住的地方也已经很近了。

至于是什么强盗,酒吞表示就对方这小身板,他一个打三个都是毫不含糊的,大江山老大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但是很快酒吞就后悔了,因为这人醒来看见自己第一秒,不是被自己威武的皮相吓得高喊救命,或是跪在地上拜谢救命之恩,而是像个哈巴狗一样,上来就一个熊抱,高呼道:“挚友!”

酒吞敢用自己的脑袋担保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人,并且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有什么比捡到个完全不认识的路人结果对方还一副咱哥俩好的样子粘过来更吓人的吗。

而且对方还说自己失忆了!

这就更扯了。

酒吞心情非常复杂,他很想对这个白毛说,出门左转,慢走不送靴靴,但是又想到对方是刚磕到脑袋,而且还因为自己抠那点医药费没送去医院——别是真失忆了然后生出了什么雏鸟情节吧,虽然觉得这事又非常不靠谱。

但是眼前的家伙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现在的满腔愁绪,还在自顾自地亢奋个不停。他的睫毛也是银白的,笼在琥珀色的瞳仁上,眼白的地方极黑,一目一景,像薄雪裹挟着月色,酒吞被自己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的比喻给恶心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白毛的皮相竟也意外的不错,高鼻深目,除了瘦得有点脱型,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对,现在巴巴地像小狗讨食一样地看着自己,竟没让人感觉不喜,反倒勾出了酒吞大爷长年不见的几分怜惜来。

 “挚友,挚友!”他喊,“我这是在你家吗?”

“都说了多少遍我没见过你!我只是在路上看到你摔晕过去,好心把你捡回来的倒霉人而已!”酒吞苦口婆心地解释,他上了一夜的班,本就在睡点,能守着白毛醒过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赶人,“我看你也醒了,我家这么大你也看到了,小破房,所有家当加起来都值不上几个钱,也赔不了你医药费,想讹我也没用。”

 “挚友……”白毛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他心里感觉到自己被眼前的人极度嫌弃了,这让他本能地感到悲伤,但又舍不得离开,就还是一遍遍唤:“挚友……挚友,可我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酒吞很想骂我踏马管你到底记不记得了,我只想让你现在赶紧给我滚蛋!

但是一看到对方红了的眼眶,竟一瞬间从心脏处扯开了一丝细密的痛来,酒吞皱了皱眉,愈发觉得自己喝醉酒的脑袋突突地疼,这狠话硬是僵着没有撂下去,他想了又想,咬牙回房休息了。

并且完美错过了将人赶走的最佳时期。

白毛就这么在酒吞家里住下来,他虽什么也不记得,家务打理得倒是极其顺手,饭也做的不错,证据在于酒吞只吃了一次就再也不愿意亲自下厨了,并且还抹抹嘴特别厚颜无耻地说,“你呆在这就要给我做饭,我家可不养闲人。”

白毛什么也不懂,他看着挚友开心自己也就跟着开心,笑得像个傻子,再加上本身就长得好看,小虎牙一露,看起来特别特别讨人喜欢,酒吞大爷满意了,拍了拍沙发唤道:“过来。”

白毛就乖乖过来了。

酒吞说:坐好

白毛就坐好,还自觉把手伸过去递给他,酒吞心情很好,拿来一旁小台子上的药瓶给他上药。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手腕上有一道极深的陈年旧疤就算了,手指上还有零零碎碎的细小伤口,应该是被碎玻璃滑的,刚发现的时候有几处还化了脓。

这也是酒吞不敢真把白毛赶走的原因之一,他怀疑这个人可能有严重的自残倾向,或者是被人虐待过。

前者看近期的表现感觉可以排除,因为这人看自己的时候笑得特别开朗特别阳光,那张嘴啵啵得连自己的头发丝儿都能吹一年,半点都没有抑郁黑暗还想自残的样子。于是酒吞把可能性划到了后者,并且看在这人做饭好吃的情况下决定把人看紧了。

免费的厨子加保姆,不用就是傻子。

原因之二嘛,无非就是这副皮相了,也是巧了,那眉眼比例完全是按自己喜欢的样子长得,所以酒吞有点怀疑这人对他有印象是不是因为自己以前和他搭过讪而惹出的风流债,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看到这么出色的五官,没道理会一丁点印象也没有。

药一会就上好了,酒吞看着白毛极乖的模样,一时没忍住上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然后就看到这人眯起眼睛,撒娇一样地从嗓子里滚过呼噜声,猫似的顺着酒吞的手就往他肩膀上蹭。

白毛失忆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万事万物只记得一个挚友,做事全凭本能,而现在自己作为他唯一的依靠,粘着点也是正常的。

酒吞义正言辞地说服自己,然后放任对方滚到自己怀里,揉了他蓬松柔软的头发,又顺手在脸蛋上揩了把油。

其实如果有感觉,培养成床伴或许也不错,反正自己也还单着,牛郎工作也只是陪酒,憋了这么久,不要憋出毛病来。

他这边还在阴暗地打着小算盘,那边白毛抬起这个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的手指,认真地看了会,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是酒吞完全没有预料的,然后他就看到怀里的这个人非常自然地环住了自己的脖子,凑上来在自己的脸边亲了一口,有些绵软的气息还带着股清新的薄荷味,却撕啦一下把空气点燃了。酒吞捏着白毛的下巴,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皮肉下面凸出的骨头硌得发痛——这人还是太瘦了,刚捡回来那会简直瘦得脱了形,现在养回来一点,但还是比常人单薄不少。酒吞一边想,一边凑上去亲吻白毛的嘴唇,那人还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甚至非常自觉地张开了唇齿,用舌尖卷着酒吞的舌头回应。

他的眼神也是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甚至举止神态都透露出那么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就好像他们一直是对恋人,而不是现在被自己突然强吻。

酒吞心里别扭极了,他将这人放开,突然的分离带出对方还没来得及吞咽的唾液,有些色情的从唇角滑落到下巴上。

白毛也很迷茫,他猜不透酒吞此时的心思,却能看出来对方心情并不友好,于是他试探地问道:“挚友?”

谁踏马是你挚友了,没事能不能别乱认人?!

得,估计和这货上床就算舒服了,对方也能自动把人过滤成那位挚友,难道本大爷还要给人免费当按摩棒?平白给别人添嫁衣?

那必须不能啊!

酒吞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哪门子酸醋,明明一点生气的立场也没有,自己刚刚抱着当炮友的心思其实也是很不正当的。

但是就是很气!

白毛还是一脸无辜,甚至因为酒吞的突然离开眼中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色来,这让酒吞更是憋屈,最后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放任不管,起身就回了房间。

然后白毛就守在门口哆哆哆地敲门,酒吞不理,他就继续在外面兢兢业业地敲,似乎抱着要把门敲破的态度和酒吞死扛到底——但是酒吞扛不住,他还要工作,还要养家糊口,养这个因为自己手贱讹上自己的小混蛋,于是他又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衣服把门打开,咆哮道:“你踏马再敲一次试试?”

“挚友……”白毛抱着自己的枕头,脸上迷茫的表情显得自己无辜极了,无辜到让酒吞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拉出去鞭尸的恶人。

酒吞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非常疲惫。

然后他认命地转过身——这次没有再关门,茨木就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卧室,动作非常自然熟练地爬上了酒吞的床。

算了。

等我醒了再找他算账。

酒吞这么想,然后认命地闭上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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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白毛被捡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日历一页一页地翻,所有相处的点滴都波静流深地刻入习惯。白毛每天喜欢先从被窝里偷偷爬出来,给酒吞拿好出门的衣服,又跑去厨房做些什么“晚点”,煎个荷包蛋或是给吐司抹点果酱——酒吞喜欢甜食。待一切都弄好,他就裹着凉风钻到酒吞怀里把人冻醒,还把冰凉的爪子捂在对方脸上。

然后假寐的酒吞就摆出刚被吵醒火大的样子把白毛拉下来,两人交换一个薄荷味的黏黏糊糊的亲吻,因为他趁白毛离开时往嘴里塞了颗糖。

之后就爬起来从衣柜里找衣服。

“挚友……”白毛委屈巴巴。

酒吞套上衬衫,轻薄的布料服帖地附在他结实的肌肉上,显露出流畅的身体线条。他于是在白毛脑袋上敲了一记,骂道:“说了八百遍别把秋裤拿出来,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但是白毛永远都听不进去,他从来没有怕过酒吞蹙起的眉或是不耐烦的恶狠狠的表情,相反还会感慨挚友今天还是英明神武可歌可泣威风八面不动如山呢之类的狗屁不通的废话。同样奇怪的,酒吞也从未嫌白毛麻烦,而是真心觉得那张嘚啵嘚啵的小嘴挺可爱的,可爱到能以吻封缄,让空气弥漫出恋爱的酸臭味。

他们似乎没有经过什么磨合期就进入了新婚小夫妻一般的黏來黏去的生活,连谈恋爱的步骤都省了。有时候酒吞自己也深感奇怪,他抱紧白毛,就像溺水的人在汪洋里摸到了一块浮木,将他从那单调的窒息的冰冷的深渊里拯救出来,又像多年来残缺的灵魂终于被填补,发出了寻到另一半的满足的叹息。

酒吞边走边想,很快就到了打工的地方,老板娘看他来了,就说:“我昨个儿托你带的酒,拿了吗。”

酒吞恍惚了一下,隐约记起今个儿红叶高中暗恋的一个学长过来,“我记得你这酒鬼珍藏不少,麻烦帮我带几瓶后劲大的佳酿,最好能灌到他和老娘去开房。”

红叶一看酒吞这表情就知道他忘得一干二净,二话不说将人往外一推;“我先让妖狐给你顶着,你快回去把酒带过来,晚一点就扣工资。”

毛病不少!

酒吞大爷在心里骂,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就还是憋屈地走了,并且决定不告诉红叶她的学长其实也是个gay,还和他同届的舍友好了很多年。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一盏,上一层的光透过台阶交错的缝隙倾洒下来,只提供了一点光束。酒吞敲了会门,并没人应答,这让他脸色一黑,掏出钥匙摸索着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白炽灯光刺得人眼球发疼,酒吞眨了眨眼睛,环顾了一圈客厅——没人。

“喂!白毛?白毛??!”酒吞慌了,这和他平时回来不一样,往常的白毛早就巴巴地粘过来给他递醒酒汤,开始没头没脑地吹嘘自己的英俊潇洒花见花开,房间里也已经有了饭菜的香味——而非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像一块虚假的幕布被当众掀开,暴露出荒谬梦境下的冷淡真实。

酒吞又跑进卧室,把灯摁开,看到白毛就在窗台边安静地坐着,皑皑的发落了一地,还没等他将自己的心放回原处,又一道电流从脖颈处轰然炸开,炸得他手指都在哆嗦。

你在做什么?酒吞想问,但是他张了张口,发现喉咙紧得无法发声,就像那块浮木飘然而去,自己又被卷进了一轮新的旋涡,窒息感灭顶而来。

白毛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眼皮都没抬,表情冷得像一块冰,下颌崩得很紧,棱角像开了封的刃,酒吞头一次发现这个每天黏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有这么孤傲的神情,如同染血的璞玉——他手指上拈了片小刀,正在将右腕上的老疤一点点挖开,血珠子流成了线蜿蜒地滴下,在木地板上砸开了一朵朵小花。

酒吞快步上前,一把将小刀夺了过来,白毛还是一副没有反应的死相,似乎将自己整个人沉到了别的世界里,他的瞳孔美却无焦距,像涂了层璀璨绚烂的鎏金。他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静默了会,突然就发疯般地咬了上去。

酒吞一巴掌扇到白毛脸上。

反震得他自己的手也发麻,心口也发麻,他将眼前的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把他的头bai过来,又凑上去亲吻他沾了血迹的嘴唇。酒吞用被子压住那处还在流血的伤口,不敢起身去拿纱布,白毛的情绪还未稳定,他毫无办法,只能将人搂得更紧,附在这人耳边一遍遍唤。

“茨木……”

谁?茨木是谁?酒吞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那两个音节却从舌尖上熟练地滚出来,千回百转,将一腔壮志扯成了绕指柔情,又像极了午夜梦回呢喃的情话。

但是白毛好像听懂了,他的瞳孔渐渐聚焦,神志似乎也跟着回笼,他眯着眼睛反应了会,唤道:“挚友?”下一秒像是回想到了自己刚刚做过什么,脸色唰得发白,白得和他的头发融为一体,成了个雪人。

酒吞心力交瘁,他惊疑不定地把人放开,一步三回头地去客厅把药瓶和纱布拿回来,白毛被他恶狠狠的眼光盯得更加心虚,坐立难安,只能努力可怜巴巴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逃避现实。

“多久了?”

“一直都……”

“什么?!”酒吞简直没控制住把酒精瓶捏碎,看着这个小混蛋无辜的脸,很想一巴掌把这个祸害打死,省得再折腾出那么多幺蛾子。

“开始还是轻微的,我一直都有意识的,今天是第一次……第一次……”

第一次控制不住。

还正好被酒吞撞到。

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酒吞没有理会白毛哀怨兮兮的小眼神,自顾自地把纱布缠好,然后把人塞回了床里。

快睡吧,他说。

你不去上班了吗?

不去了,在这里陪你。

白毛挺开心的,他还想再和酒吞说些什么,比如夸夸他上药的手法灵巧,手指头也又细又长又好看之类的,却因失血让本就瘦弱的身子沉沉下坠,躺下去没一会就睡着了。

酒吞将床头灯调暗,盯着白毛的侧脸发呆。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白毛竟真是有自残倾向。酒吞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抑郁症之类的词语,然后他打开手机,搜索关键字又查了查。自杀率的数字刺得酒吞脑仁突突地疼。

也是我工作原因,每天留着他一个人守夜,也不晓得是怎么度过的。

抑郁症要请心理医生,要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白毛现在这样,酒吞也不敢把他往自己的工作地点带,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现在的工作辞掉,毕竟他也不敢放任白毛这样一个人呆在家里。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酒吞犹豫了很久,偷偷到屋外去,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是我。

哎呦喂我的大少爷,小的可终于找到您的音讯了,你家里人可都快急死了。

得了吧,就家里那对随时随地发狗粮的父母,估计巴不得儿子不在家里碍眼,不然我也跑不出来这么长时间。酒吞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让对面他曾经的小弟拿点钱给他,美名其曰收些保护税。待商定好具体数额后,酒吞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知道茨木不?”

茨木?那不是……唔。

有话直说。

这不,您嘱咐过,不能提嘛。

我嘱咐过?什么时候?酒吞感觉脑子突然撞钟似地轰响,脑壳嗡嗡发疼,之前被板砖拍过的地方滋生出难以描述的酸痒来,牵带着心脏也一阵悸动。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事必须好好说清楚。

那要不这样,咱俩见一面,我也好把钱给你,再和你谈谈是怎么回事。

行吧。”

酒吞犹豫了一会,急于接近真相的渴望让他还是答应下来,最后敲定见面地点就在红叶的店里。他挂上手机,又回到房里,白毛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睡得并不怎么安稳,酒吞往他额上一探,只摸到一层细密的汗,于是就也钻进被窝,将人搂在自己的怀里拍着,听他在睡梦里还在语不成调地唤着挚友,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忍不住上去亲了亲白毛的嘴唇。

一如既往地柔软。

而且大抵是因为感受到挚友的存在,白毛也渐渐安静下来,骨架虽高,却想小鸟依人般把自己的重量都移到酒吞身上去,酒吞被压得吐血,头一次感谢对方把自己折腾的瘦骨嶙峋,但又开始心疼起来,患得患失,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毛做了个梦,浮浮沉沉的,酒吞的那声茨木像是一个奇怪的开关,让他朦朦胧胧中想起来一点东西。

想起他和挚友第一次相遇,他不知为何坐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之下车水马龙,人群的喧哗似乎被一层幕布隔得渐行渐远。风很大,大概是换季的寒风,吹得自己的袖子扬起来,头发也跟着飞舞,当一切都被无实体的东西托起的时候,那感觉一定是飘飘欲仙的曼妙。他似乎在享受这样难得的沉静的愉悦,心里好像又带着大事将成的感慨,然后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嘿,小子,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们交往吧。”

是挚友的声音,白毛欣喜地想回头看,却发现自己被现在的身体桎梏住了,还听到有人用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回答,“滚蛋。”

下一秒他就被从台子上拽下来,迎面撞入挚友深紫色的眼瞳里,酒吞的脸看起来比现在稚嫩了点,挥洒着一种独特的来自青春赋予的朝气蓬勃的美感,桀骜不驯而又光芒万丈,就像一轮太阳,能驱走杂生在阴暗心底的荆棘。

白毛感觉自己似乎摇了摇头,之前的那种想要干大事的冲动劲竟也跟着烟消云散,莫名地庆幸和些许的遗憾感相伴而生。白毛也不知道怎么了,画面几切几转,眼前的景物飞速的扭曲拉伸和变形,自己像被抛进了一个万花筒,而无论哪个镜头,都有酒吞出现的影子。

他看到酒吞和自己牵手,拥抱,接吻,他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部分扔出去,一个被黑漆漆的潮水汹涌地围堵,他像一个苟延残喘遍体鳞伤的困兽,只本能地想去寻求最后的解脱。而另一个站在他必生信仰的太阳下,有将心脏奉献出去的赤诚,对方一个头发丝的温度都能让他感到爱和被爱,救赎和被救赎。白毛听到自己在笑,在高呼挚友,在午夜梦回地时候神经质地看着酒吞的照片哭泣,又一点点将拿在手上的刀刃移开。

我爱你。

我需要你。

当这些话被用一种缱绻温柔的语调说出来,简直就是抹了蜜糖的最能救命的良药,白毛懵懵懂懂的,直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才下意识地抹了把脸,发现已然泪流满面。

 

酒吞被白毛的动静唤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人哭得像个兔子,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梦魇,吓得他赶紧把人拍醒,凑上去亲吻他红肿的眼睛。

挚友。

我在。

酒吞把手从被子里伸下去,拉着白毛和他十指相扣。

怎么了?

白毛委委屈屈地抽了两下鼻子,然后说,忘了。

酒吞沉默了一会,愈发觉得事态紧急,想追问下去,又怕勾出怀里人的伤心劲。他不说话,但是白毛是个话唠,他又开始夸酒吞又温柔又好看又霸气又威武,不晓得要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完美的孩子。

什么家庭?智障的家庭。酒吞冷哼了一声答道,他看到白毛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就顺着自己的话讲了下去。大概就是一个生活在富贵家庭的中二大少爷不服管教离家出走的狗血故事,但是白毛听得很认真,他用憧憬的欣赏的目光抬头看酒吞,还会去追问一些细节。

所以你大学没读完吗?

那倒没有,到了国外接着深造。

那你回来的时候有人接应你吗?你以前认识的人呢?

没有,都瞒着。而且那部分人大多也出国了,就一个发小还留在这里,其他人都不认识。

酒吞说一句白毛就跟着点头,似乎什么都听进去了的样子,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沉在自己的情绪里发呆。过了一会又说自己累了,想再睡一会,酒吞看着他像小狗一样的亮晶晶的眼睛,就又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抱着他说,睡吧。

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别讲废话。

白毛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酒吞又干坐了一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结果看到了几十通红叶的未接电话,这让他皱起眉毛,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

经过白毛折腾的这一出,离自己和发小约得时间也很接近了,酒吞看着床上的人睡得安稳的小脸,犹豫了一会,还是抽身离开去换了衣服。

等我回来。之后就把工作辞了,陪你养病。

他压下心里的不安,还是出门了,因为想去寻找一个真相。

关于自己以前到底认不认识白毛。

 

许久不见的鬼赤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额发上挑染了一绺红毛,看起来特别特别欠揍。他本来翘着二郎腿,一见到酒吞就赶紧收了,非常狗腿地凑过来说:“大爷,您是要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我想打你。

酒吞不想和这人浪费时间,他还惦记着家里的白毛,于是直接坐过去,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哎,不是,爷,你真不记得茨木了?

废话,不然我来这里问你。

但是、那可是您当年的马子啊。

啥玩意儿?酒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狐疑地盯着鬼赤,想从他表情里寻出什么破绽,但是对方一派赤诚,眼神也清明得不像在做梦的样子,反倒是酒吞自己脑仁又开始嗡嗡作响,牵扯着筋一块疼。

爷,你别是失忆了吧。大学的时候,您跟着嫂子可是好的如胶似漆,要不是之后事情败露,估计现在还在一起呢吧。

败露?啥事?

赌约啊,当时您和茨木一个宿舍,经常夸人家好看来着,有次喝了酒,几个小弟围起来起哄让你过去把人办了,没想到你还真去了,而且也拿下来了。

然后呢?

然后好了一年,结果嫂子有次来探班的时候有个小弟说漏了嘴,没几句话就被茨木拐得把底都卖了,之后你们好像就吵架了,然后还跟我们说谁再提茨木就拖出去打死来着,所以大家不都是没敢再提嘛。

就你们这些人的口风,能把事情捂严实?

嘿嘿,那还不是因为,老大您刚发过狠,下一秒就被人一板砖打到医院里去了吗,之后还出了国,我们想谈您也听不到啊。

酒吞很懵逼。

他额上的伤疤又开始隐隐地疼,疼得他脑门上冒出了一层汗,他的脑子也像被几十只崩腾的大象来回踩过去,踩成一团浆糊,酒吞抱着脑袋开始想,却还是云里雾里,不甚清晰。

最后他崩溃地将头砸到冰凉坚硬的茶几上,砰地一声,吓得对面的鬼赤一屁股从座椅上滑下去,连滚带爬地过来扶住酒吞,“大爷您怎么了大爷,可别想不开啊。”

没事。

这一磕还真是起了效果,酒吞好像能从什么记忆的角落将刚刚鬼赤说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地过一遍,却又屡得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的,像贴了层朦胧的玻璃纸。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要和茨木一样想自杀了呢。

自杀?酒吞一个激灵,他飞快地联想起茨木手腕上的那道老疤,又想起自己那时吵完架离开那会明明还没有。

是啊,茨木在您住院那会就自杀了,听说是割腕,好在宿管敲不开门强行撞开了,不然可能早就死了。也是挺可怜的,但是我们小的们真以为老大您不想管他了,毕竟您再没提过,真没想到是失忆……说起来,您刚回国的那会,他还来找过我呢。

这又是什么?酒吞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爆炸了。

哎,一开始我们以为老大和他只是小夫妻闹闹脾气,您刚出国他自杀的那会,我们还去医院里看过他,就劝他说你只是出国养病,以后还会回来找他嘛,然后……

然后他就真的相信了,像炼狱里的人拼命地抓住一根悬挂的蛛丝,溺水之人强行抱紧无依的浮萍。

酒吞眼角淌下泪来,他隐约想起自己那时被茨木拒之门外,伤心得狠了就和小弟们乱骂些狠话,酒过三巡,意识模糊之时忽然心脏跳得厉害,像遥遥之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绷紧了自己的弦,下一秒就轰然断裂。

就像现在一样。

一样?酒吞从座椅上跳起来,推开门就往回跑。

 

茨木从梦魇挣脱出来,四周静得让人发慌。

挚友?

没人应答。

好像自己又被抛进了一片空虚的黑暗,沉沉的黑潮似乎涌进了现实,又从口鼻处灌入,让他无法呼吸。

茨木想起了点儿以前的事情。

想起自己父母离异,亲爹娶了别的女人另育后代,母亲拉扯了自己两年,后来跑去当了小三,又怀了个孩子,就在一个冬天把自己扔进了孤儿院。

寒风从自己的袖口灌进来,冻得五脏六腑都发僵,自己大概就是在那时染上了抑郁,病情反复发作,最严重的一次他爬上了高台,想从那儿跳出去。

有人在后面叫住了他,对他说,我们交往吧。

好像沉寂滑稽的默片突然叠换了彩色的相片,连欢声笑语也映现出来,他遇到了他这一生最美也是最好看的太阳,只需要一丁点温度,就能挨过一整个悲凉的冬天。

后来呢。

后来太阳也走了。

但是有人说他会回来。

茨木等啊等,从春到夏,再到荒芜的冬天,四季轮转,云团凝聚又分散,枝丫上的果子结了又落,地上的草被从葱绿褪色成灰白。酒吞回国了,他听到消息就跑去寻找,然后看到他衣着光鲜的在和女人们调情,霓虹灯光在杯影交错中反射出来,照在自己狼狈的脸上。

这个崩塌的世界里,到头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茨木又哭又笑,他的意识在放任自己往下沉沦,沉到深渊的海里。

要是能够忘掉一切就好了。

要是一切都能结束……

 

酒吞在往回跑,这熟悉的小巷头一次长得让他感到发怒。

小摊边的鱼缸已经空了,最后几尾鱼也死去了。

不要——

酒吞抬起头,他看到那个白毛站在高高的窗台上,这个距离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狰狞的,崩溃的,歇斯底里的。

换季的寒风吹得茨木的袍袖鼓起来,他像一只破茧的蝴蝶,衣摆在身后张开了翅膀。

他跳了下去。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只有脚腕子上的铃铛叮得响了一声。

像亡灵的序曲。

 

“他把一切都忘了,只还记得一个挚友。”

“你回国之后呢?你以前认识的人呢?”

“只有一个发小,其他都不认识。”

“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别讲废话。”

别讲废话,也别做多余的事情啊。

酒吞龇目欲裂,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拉长了战线,潮水般的褪去,模糊,又消失。

他只记得自己拼尽全力抱住了落下的人。

砰——

全部重归于黑暗。

 

Fin

 

 

 

 

 

 

 

 

 

 

 


 后记

 

“好家伙,那你们可是不知道啊,嫂子都跳下去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大风驰电掣,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就扑上去了,duang,一下子就给接住了。”

鬼赤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其他的小弟们吹牛,作为见证者,他深觉这件事情可以再逼逼一年。

酒吞削了个苹果,喂到茨木嘴里,他们黏來黏去,冒出来的粉红色泡泡让人恶心。

那事之后,酒吞断了十几根肋骨,初时固定有点麻烦,养着养着也就好了。

茨木把自己手摔断了,大出血,差点没救回来,把鬼赤魂都吓没了,从手术室出来后又转进ICU观察了一天,好险也没什么大事。

也就摔烂了一只手,脑瓜子没爆炸就不错了。

酒吞每次都这么凶茨木,白毛听了后就笑,他其实知道酒吞晚上会偷偷看他的断臂,一边看一边掉眼泪。

但是老大最威风,他一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白毛很聪明,他也谁都没说。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第一次写有剧情的长文,有很多感慨。零零总总,又不知怎么和你们提。不晓得有多少人能看到最后,听我啰嗦地讲完这么一个故事。感谢所有拉到这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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